赴日月之彳亍,搅乱一池山水——巴婷悦
附中研学,贵州之缘,始于星火,陷于云翳,醉于山石,忠于风骨。
火车走下,感官开始触碰,是从红军山上散蔓的阳光开始:炽热的鎏金剑柄一舞,寒光尽显。遥长的阶侧是争高直指的林木,舒开繁盛的枝叶,筛净浮尘,洒一地斑驳。
遵义,单是二字地名似也闪着火红的辉光。烈日下的肃立,轻抚嶙峋的浮雕,用心地踱步,谛听事迹下隐秘的枪炮声,我做了所能了解它的一切,又似乎什么也没做。登山时教人叫苦不迭的阶梯,返程时却发觉应当是一场朝圣、一腔敬畏。当年铺张严肃悲壮浩气的雪山草地上,荒凉不亦是被战士们以血肉热忱酹灭的吗?长征岁月再向前数十年,鲁迅也是怀此心情写下《热风》中的字句:“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,只是向上走。”相信中国的青年,这一拾阶,便再无忐忑退却。
记得恩里克如是说:“和别人一起旅行,你会觉得周围的一切新奇有趣;而独自旅行,新奇有趣的永远是你自己本身。”往往便是这样,悸动并不在计划之中,只是恰好发生,来自于周围所有的细枝末节。在贵州的第一个傍晚,气流凉淡,安闲自在从味觉、视觉、听觉、触觉等一切所在渗透了我的身体,就像异乡有灵魂,低低拂过头顶。抬头,是美得有些颓璨的云,色泽层叠扑面,无力招架。
贵州的云,有自己的灵气,但又朦胧绕眼。次日清晨见其是几痕缬草紫;日间更多时候,它只是生动地漂浮在淡蓝色的河流上,于朔方的云不同,它并不寡淡,而是丰盈地铺至山峦尽头。一日晨起,无云,隐隐地惶恐,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。行车一段,瞧见一朵悬在玲珑的峰顶,便又安心。
贵州多山,地势起伏。曾有过两次惊艳一瞥,而深渊回我以凝视。回过神来,我已失足坠落,目光交织过岩石和藤条,谷底——山中是绵密的苔藓,陷入清凉的绿色中。
那深渊质地又不尽相同,黄果树瀑布举止从容,有急流入潭腾起的雾气,澄澈通透的音浪围山而居,霓虹缀间,“未见其影,先闻其声”。马岭河大峡谷则沉静地淌成沟壑,端庄地做一枚伤疤,有勤恳而用心的内在生长力。罅隙间,是芭蕉叶中盛起的点滴霖霪,雀啼蝉鸣笼起的葱郁草木和点点斑驳光影明灭的喀斯特地貌。峡谷间水流平和,不与秦岭溪涧的冷锐相争,倒显出很淳的钝感,是模糊的青绿波纹。让人想起坐落冰岛的蓝湖,它们有相似的气场。
有人这样写:“终有一天,你会跨过静谧无声的洗墨江,离开群山环绕的旧桃园,去目睹不可攀爬之山相继倾覆,不可逾越之海干涸成田。”若斗转星移归去,沧海桑田轮还,脚下西南高原的热土应是深不可测的汪洋罢。贵州龙摆尾匍匐捕食,菊石顶着坚硬的螺壳。海百合拂动花状腕足,而我是虔诚的闯入者,试图了解一丝生机,却获得整片兴盛。
临近归程,一路做着周全详细介绍的导游问我们对贵州的印象,是否会有“穷山恶水出刁民”或这样那样的不满。我的心被小小地碰撞了一下,急急地给出否定答案。每个人都会记得在陕西读大学的他为我们唱《西安人的歌》时自己眼里的乡愁与相知。我想,这就够了呀。他将贵州的风骨带给了我们,这是也我一直在寻找的,人与人之间的光。
或许我对贵州所期待的,从一开始便明晰了。
枕月入眠的那列车,铁轨声铺到了今天。